我经常梦到我和妹妹生活在一个废弃下水道里。

下水道只有一个出口，要爬很长的梯子才能到达地表的井盖。

这个废弃下水道是不知多久以前被我改造成的一间小屋子，那时我还学着电视剧里演的场景在砖头墙上刻痕记日，但实际上根本不用记，因为那时的每一天我都印象深刻，我想了想，可能之后再也没有比那时更加对日期敏感了，哪怕是我的高中时代。

这间小屋狭窄逼仄，但好在并不潮湿，它起码能遮风挡雨。因为废弃了，所以也没有什么污水或者臭味。我唯一不敢确定的就是还有没有人记得这个废弃井道、会不会有人突然发现这里，只有一个出口会让我们彻底陷入绝境，我一向不做没有后路的事。

我们是在躲，躲避世人的注视。具体来说，是因为我在无意间发明了某样东西，它带来了科技的发展也带来了危险和毁灭，会想来找我的人，不是恐怖组织，就是什么机关，我无法分清他们到底是正义的一方还是其他。我们犯法了吗？也不是，至少她是无辜的，她什么也不知道，但我要照顾好她。毕竟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我绝对不可能厘不清的人。

妹妹很懂事，她还是和记忆里的那一年一样，并未长大半分，心智也停留在了十四来岁。她好像每天都元气满满，会做早饭、午饭，叫我起床，提醒我休息，就这样日复一日。但其实在梦里我依然有“她已经死去，而我是在做梦”的实感。这似乎已经刻到了我的底层逻辑里，连做梦都不会忘记的事情。

我们不吃晚饭，因为食物其实是很不容易搞的。每次出门“觅食”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。明明行走在人类的世界里，我们却像某种猎物一样小心谨慎，只为弄到点吃的。

一开始我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的，慢慢的也习惯了，因为她的样貌还未被人发现过，总比我这个被全世界通缉的“罪犯”要安全。

而且她好像在找吃的上有很大的天赋，每次出去我要么空手而归，要么就在帮她拿东西。但她总是能找到些泡面、馒头、瓜果、盒饭、外卖什么的，还有鸡蛋——我们唯一的蛋白质来源——虽然有一定几率是坏的。

有一天我发烧了，足足睡了三天才醒来，一睁眼就看到妹妹伏在床沿，桌子上是一盘已经沱掉的面条，我有些口渴，挣扎起身的时候弄醒了她。她看到我醒了几乎跳了起来，抱着我又哭了好久。

看了一眼墙上的“日历”，好像已经入夏了。我哄她说今天是庆祝夏天伊始的日子，神明们会在天上载歌载舞，换上夏装，互相赠予灵冰。灵冰就是一种吃了可以迅速降温的好东西，传说灵冰的制作过程是要从人间选出一个“身上有夏天”的人，向他身上加以炎热的外衣，再命他跳进天池游上三天三夜，池子里的水就会变成晶莹的灵冰，这个身上有夏天的人吸收了许许多多的热，他会变成一颗太阳，也就是宇宙里的恒星。

她噙着眼泪听入了神，突然问我：那哥哥是身上有夏天的人吗，哥哥是被叫去天上给神明制作灵冰了吗？

我点了点头，这问题正合我意，那灵冰的传说就是我刚刚想到的说辞，她总是很能听进去我讲的故事，并且全盘相信，有时故事里有冲突的细节她也会自行想到个合理的解释。

如果我跟她说我发烧的真正原因，她恐怕会难过许久。

她摸了摸我的额头，小声嘀咕什么太阳也不是很热嘛，但哥哥不要变成很远的那种太阳……

但愿我是太阳，不要再前往那总在下着雨的灰色小巷。